月色边缘

趁着有时间和灵感赶紧来一发。

010

第二天，乐无异被自己惯有的闹钟吵醒。

睁开眼的时候，窗帘上拉得紧紧的，外面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渗进房间，带来一丝丝热气。乐无异敲了敲有点发胀的太阳穴，抹了一把额头睡出来的虚汗。他摸出了手机按灭了闹钟，听到从浴室传来的细小的水声。

对哦，今天是意外多出来的假期。

他瞬间就决定了今日的行程，在准备收拾行装的时候，浴室门开了。

乐无异看着一身清爽的夏夷则，笑着说：“夷则，你去跑步啦？这么健康。”

夏夷则没有想到他能这么快就爬起来，稍一愣神之后点点头。

他看到乐无异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头就在收拾行装，有点好奇地问道：“乐先生这是？”

乐无异豪爽地从行李箱里抽出一个巨大的相机包，打开之后三镜一机排得整齐漂亮，吸引得夏夷则也凑过去看。

一台机身，三支镜头从小到大分别是大口径广角，中焦人像镜和大炮长焦。乐无异熟练地旋开盖子，把人像镜卡进机身，然后抬起头潇洒地对夏夷则并起双指在额间挥动：“报告领导！今天不用上班，小的想去溜溜儿子！”

说着他拍了拍膝盖上的相机，好像真的在拍一个小孩子的头一样。

夏夷则被他跃跃欲试的情态给逗笑了，他认真地点头道：“领导批准了。”

他看着夏夷则带着笑意的神色，目光转到背后已经打开的电脑屏幕，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直接握住夏夷则的手臂：“领导，要不我们一起去逛逛？”

他看到夏夷则的眼睛有点错愕地瞪大，原来上眼脸那抹温柔而流畅的弧度向上扬起，睁得浑圆的双眼看着有点孩子气。乐无异开口之后就有点后悔了，今日是意外的空闲时间，可是夏夷则作为这个节目的灵魂人物，不知道还有多少事情要忙，自己这样贸贸然提出来，不就想让他为难吗？

他看着夏夷则沉默不语，就想跟他说没关系不用管他。可是还没能说出口，只见夏夷则用力抿了抿唇，像是挣扎了好久。

他的语气有点迟疑，却吐出了一个意料不到的字：“好……？”

乐无异的眼睛亮了起来。

 

 

所以，到底为什么要答应呢。

夏夷则走在乐无异后半步的位置，有点纳闷地看着前方人挺直的背影。

还有无数的事情要准备，他今天原本的计划就是窝在酒店工作，这一天空闲的时间应该能让以后的日子稍微好过一点……他看着乐无异左肩上巨大的相机包，右手小臂微微收紧而露出的肌肉线条，手腕绕着两圈相机肩带，手就这么松松地挽着那台沉重的单反，光从背影看过去，就能感受到他欢喜又雀跃的心情。

能与乐无异一起出去拍照。

他没法拒绝啊。

 

夏夷则几乎比任何人都要早得知道乐无异的存在。

那时候他在本地高校读书，正是如同海绵吸水一样疯狂获取知识的时候，沈夜这个作为新闻界中的高天孤月，是每一个新闻系学生抢着学习的对象。夏夷则当时几乎把沈夜的著作和博客都背了下来，还没有足够判断力的时候，他只觉得沈夜的一字一句凝练简洁，用最普通的修辞和每个人都会懂的常用字词直剖人心，可夏夷则总能隐隐约约感觉到沈夜言辞中的倾向性，他不会刻意隐瞒自己的选择倾向，又确实向世人展示真实。这是一个太过有特色的人，或者他做的不是全部都值得后人学习，但他确实占据国内新闻业的制高点，直到他退出新闻界，在其写作方面，至今无人能及。

沈夜的博客首页简洁到简陋，没有任何花哨的页面，只有一版一版整理完备的清晰的新闻评论；而在友情链接之中，沈夜永远只挂着一个人的链接。

谢衣。

而乐无异的首页，夏夷则是从谢衣大神的友情链接中点进了他的TookaPic首页。

那个时候的乐无异还是稚嫩的，尤其是对比谢衣严谨又震撼的作品，他放出来的照片简直像是大学生拿着单反来玩耍一样。可是他的出片率惊人，夏夷则一直往下拉，惊讶地发现这个在信息上显示比他还小一岁的少年竟似游历过全世界一样，各地的美景名胜，日落朝霞，他都有记录。而后期前期似乎都比不上大师的easy_G，却还在不断努力，难得的留言，他都用尽心思去回复。

神差鬼使地，他注册了TookaPic的账号，关注了这个人。

他慢慢看着他成长，从随意飘忽的风格逐渐找到自己的长处，颜色碰撞激烈到几乎要突出画面的震撼，简洁凌厉的线条，还有从细小的地方发现美的能力。easy_G的粉丝开始疯狂上涨，他的作品开始被盗图到各个桌面网站、明信片制作方，然后他从不在意，放出足够大的图，只为了讨得一个与别人讨论的机会。

直到easy_G拿了索尼摄影赛的大奖，夏夷则才知道他的真名叫乐无异，竟然是个华人。

兜兜转转，那个他多年前就开始关注的少年摄影师，竟然就站在了他面前，以另外一种身份，与他并肩作战。

“夷则？”

思绪被呼唤打断，他一晃神，定睛看着转过身来的乐无异：“乐先生何事？”

“夷则你看。”乐无异提了提肩上的包，指了指远处的山峰，“我今天打算爬那座山，你看怎么样？”

夏夷则点头：“听你安排。”

乐无异嘻嘻笑了出来：“有人陪着我去采风，真开心。”

这倒是听得夏夷则有点疑惑：“乐先生平时不会找人陪同？”

乐无异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大热天下他没有一点保护措施，褐色的卷毛被晒得有点干燥，而他惯用的鸭舌帽现在正扣在了夏夷则的头上——他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没有，平时基本上都是我一个人四处逛逛，这个东西太辛苦啦，要人陪着不太好。”

他又好像提醒了自己什么，连忙说道：“夷则，如果累了你可以提醒我，我这人没什么时间观念的。”

夏夷则摇摇头说：“既然与你出来，这些事便不必顾及，在下必定奉陪到底。”

既然这样，那边出发吧。

 

 

 

T省有大半个省都落在一个半开放式的矮盆地上，导致这里夏天炎热而冬天温凉；而环绕在四周的山峰地势不高却形态各异，往东更是有连绵起伏的山峦，夏夷则的目标正是山里面的一个小村落，而乐无异今日想去的，正是T省之中靠近西边海拔最高的山峰。

他们转了公交巴士和摩托车，来到山脚，乐无异看着只背了个双肩包，大热天还穿这个白色长袖清凉干爽的夏夷则，突然扬了扬手上的相机说：“夷则，这个你会吗？”

夏夷则想了想之前学校基础课教过的摄影技术，后来因为选择的方向不同就再也没有接触过了，于是他老实地回答道：“只懂得最浅显的操作。”

没想到乐无异一挥手：“哎，只要按得动会对焦就没问题，你想玩吗？”说着就把相机塞到夏夷则手中。后者赶紧摇摇头——这不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吗：“真的不必，不能打扰到你创作的机会。”

“怎么会怎么会，我教你就好了。”乐无异从他的单肩包里掏出一台微单，小小的机身连着一个硕大的长焦镜头，让整台机子的比例显得有点诡异，然后直接放到夏夷则手里：“这台比较重，你用这个来玩，走啦走啦。”

这人身上到底背了多少东西？

夏夷则没有再拒绝，而是把单反的肩带学着他的动作缠在手上，紧了紧，然后跟着乐无异走进了山。

他们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近九点，坐了两个小时左右的公交，在山下吃了个简餐，恰好在正午时间上山。

刚开始的路段已经经过人工开凿，有着平整的石板路，也就意味着旁边的植被都已经被砍伐殆尽，没有任何树荫遮蔽的情况下，连一直被嘲笑说四季不分的夏夷则都感觉到头顶的鸭舌帽被晒得滚烫滚烫的。他看着前方没有任何防御措施的乐无异，突然感到这顶被强硬扣在头上的帽子有多么重要，他有点想趁自己还没出汗之前把帽子还给乐无异，刚想把帽子掀起，那个一直领着头的人转过来，脸被晒得微微发红，脸上却带着笑意。

夏夷则发现两个人站在一个分叉路口，地势从平缓的上坡路突然向上拔起，而分岔路口处，一边是经过修路足够让行人往上走的山道，另外一条……

乐无异往小土墩一站，手指毫不犹豫地往右边一指，然后把手伸向夏夷则。

夏夷则看着那个明显是人踏出来的小路，摇了摇头，无视乐无异，超过他往前方走去。

 

 

凉风习习，绿树成荫。

一钻进树木之下，乐无异就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此山西面地势较为平整，于是县里把山腰以下的路面修了一条山道，供当地人散步使用，而东边和山腰以上的地方却是从没经过开发。乐无异昨日来到此处，登上山后发现如今他们这条被人踏出来的路，他骨子里的冒险因子让他忍不住想往上看看，然后当时天色以晚，没想到夏夷则当晚就给他送来了一天的假期……他还成功地把自己领导给拐来了。

没经过开发的山地泥泞而又崎岖，或者是他们来之前下过雨，每一步才在泥上都有一个脚印，刚开始他还能跟夏夷则错开肩膀并排走，慢慢地，因为树枝和杂草纷乱密集，他不得不往前领先一步充当开道的作用。

可是这儿却很美。

夏夷则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汗，他站在一个稍显平整的地方，前面的乐无异爬上了一棵树上两个结实的分叉上，整个人靠在树干上作为固定，露出的侧脸紧绷着，正在屏气凝神地拍着一窝小鸟，毛绒绒的雏鸟叽叽喳喳，色彩鲜艳的妈妈低头给它们喂食，而远处的乐无异稳稳地端着长焦大炮，屏息凝神，兀自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夏夷则收回视线，抬头往上看，恍惚间被绿叶间渗进来的光蒙了眼。

夏日特有成熟而又稳重的叶子随着风的晃动盈满了双眼，漫天漫地的深绿，阳光透过绿色的缝隙把光投到地上、树干上、还有夏夷则莹白的脸颊上。耳朵里只有风吹动树枝发出的沙沙作响，鸟儿喳喳觅食的扑翅声，昆虫发出夏日的嗡嗡鸣叫，远处细细的水流声声，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工的声音。而视线所及之处，那一抹恰好落在明暗交界出的光，竟然生生投出了舞台投射灯的即视感，连光束中细小的灰尘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夏夷则不知道自己是有多久，又或者是不是从来没有在这样纯粹的自然之中感受过，思考过。

好像要融在那风声那水声里，什么都不用想。

“哇，好强的丁达尔效应。”一把声音在这样纯粹的自然环境之中炸响，夏夷则吓了一跳，转过头去，同伴一条长腿踩在树杈上，另外一条有点痞气得垂下来一晃一晃的，相机被他扛在肩上，嘴角带着自信的笑。他扬了扬尖削的下巴说道：“夷则，赶紧的啊？不出半分钟那道光就没啦。”

夏夷则难得有点慌张。

他抬起一直拎着的微单，脑子像播胶卷电影一般艰难地把多年前所学的基础回忆出来，迅速地调整了一下相机参数，然后举起相机微调构图，咔嚓一下，微单发出了不同于反光镜升起的声音，在静寂的环境之中显得有点突兀。

举起来时，他才发现为什么乐无异让他拍。乐无异手中拿的是长焦大炮，焦段有点尴尬，而夏夷则站得这个位置，他手中的镜头中70mm的焦段刚刚好能让那束光有一个较为合理的构图。

真真是对于相机和镜头熟悉到了极致才能瞬间判断出来。

夏夷则打开自己拍的图，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然而他再次抬起头，那道光果然已经消失了。

乐无异利索地从树上跳下来，夏夷则配合地把相机递给他，后者伸了个脑袋瞄了一眼，就给夏夷则竖起了拇指。

“曝光参数刚刚好！夷则你真行！”

夏夷则也非常老实：“我只是回忆起大学摄影课所教的几个常用参数，生搬硬套，囫囵吞枣罢了。”

乐无异瞪大了眼睛：“你居然记得这么久之前摄影书里面教的参数？？这是什么记忆力！”

夏夷则谦虚地摇摇头。他的记忆力确实不错，即使说不上过目不忘，但记在脑海里的东西极难忘记：“不过强搬参数，算不得摄影。”

他的作品，和谢衣前辈的作品，这种信手拈来的感觉，捕捉线条的从容不迫，这才是摄影。

乐无异嘻嘻一笑，抬头看了一下阳光的方向，领着夏夷则继续往前走去。

他们走走停停，硬生生把五六百米的小山峦走成了攀登高峰的感觉。乐无异发现夏夷则实在是一个太好的同行伙伴，他沉稳却又知识渊博，外表看不出来的好体力，在乐无异整个后背都湿透了的情况下夏夷则依然冰肌玉骨清凉无汗，反而因为穿着长袖，他还带着隐隐的笑意看着乐无异手臂上被蚊子蛰的包；乐无异想钻进草丛里创作，他耐心地在旁边等着，对于单反有什么地方不懂的发话提问，句句都是重要的问题，他问得精辟，乐无异答得兴奋无比，有时候词不达意，不自觉地切到了英语频道，夏夷则也一样能毫无障碍地听，微微侧过来的脸颊在黑色鸭舌帽下显出了清透的白。

穿过了树林之后，乐无异直接绕去了背山方向往上爬，植被开始减少后，裸露的石块和泥土显得泥泞又难走，而且刚刚在丛林的时候下了点雨，两个人的衣服湿了一半，夏夷则穿的是普通的球鞋，早就感觉到泥水从脚底渗进了袜子，寒凉的感觉从脚心一直往上窜，偏偏人走得发热，连他这种极少出汗的人背上也渗出了汗珠，冷热交替的感觉有点难受。

而乐无异更是全身都湿透了，混杂着汗和雨水，衣服沉沉地黏在背上，似乎在湿透的卷毛上能看到升腾的热气。可是他整个人是兴奋而精力充沛的，看见雨停了，他抬头看看天空，转过头来跟夏夷则说：“夷则，我们赶紧上去，这天气晚上应该会有晚霞！”

夏夷则应了声好，加快脚步跟着乐无异往上走。

 

 

傍晚时分，他们来到了山的最高点。

“呼！这地怎么这么热！”

乐无异不管不顾地把他死沉死沉又死贵死贵的包往地上一扔，夏夷则还没来得及说要不他帮忙拿着，就见到昂贵的相机包沾了一大片泥。夏夷则无奈地接过乐无异递来的水，拧开来喝了一口。而乐无异就更直接了，往嘴里灌了一口之后直接倒在自己的头上，把汗意和热气都冲走。

夏夷则稍一抬手，没来得及阻止他，皱着眉头说道：“乐先生，冷热交替对身体不好。”

“没事没事，我身体好得很。”乐无异把垂在额前的头发往后一捋，露出整个五官深刻而英俊，他歪头看着夏夷则，“倒是你，我总觉得你一副脸色苍白弱不禁风的样子，没想到体能还不错啊。”

确实是身体很好的样子。

夏夷则看着乐无异挺阔的肩线，老实交代道：“我确实幼时体弱，但现今有赖于坚持锻炼，总不能拖你的后腿。”

他是早产儿，母亲底子不好，他从小身体极差，尤其是心肺都弱，独立之后，从学生时代他便十分注意锻炼身体，因为记者这个行业需要一个能够经得住风吹雨打的身体。

乐无异挠挠头说道：“不过确实是，你的职业真的需要到处跑，有时候真会累得够呛啊。”

其实喜欢的话，就算再累也不怕。

这是夏夷则没有说出口的。

他把鸭舌帽摘了，坐在圆石上看着乐无异从那个如同哆啦A梦百宝袋一样的背包中揪出一个小小的脚架，这脚架看着小，把架子拧开之后，却是极其稳当而线条优美。

夏夷则好奇地走上去握了一握，触感稳定重量却轻盈，明显是极其昂贵的高级碳素材质才能做到。

他看着乐无异把头凑近取景器，然后人站直，眼睛往四周扫了一圈之后，毫不犹豫地把脚架一放，相机装好，装上遥控器后就推着自己往圆石上坐。

整个空间一时安静下来。

旁边就是乐无异热烘烘的体温，夏夷则抬头看去，风微微拂在脸上，炽热的太阳已经渐渐往下收去，刺目的直射光慢慢温柔了下来。色温变成了暖调，雨后呈条状的云一朵叠着一朵压得极低，天空是静止的，云层却在流动，就等待着阳光的变化，将云朵染成极致的红。

“这儿的前景真特别。”乐无异也抬头看着天，默默地计算着时间，“等会太阳再低一点，这里的颜色一定很好看。”

他指了指镜头面对的地方。

夏夷则转头看向他，忽而发现这样的距离极近，他能清晰地看到乐无异额角旁黏住的褐发，带着线条优美的弧度，他问道：“你如何能目测出来？”

乐无异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他指指自己的眼睛：“这个我也说不清楚，但是很小的时候我就发现我对颜色特别敏感，一眼看上去，基本上能够清楚知道这个场景大概由几种颜色构成。后来有了焦段视觉的概念之后，大概就能懂啦。”

夏夷则赞叹道：“这真是惊人的天赋。”

乐无异却摇摇头：“没有没有，这个这个不难，我教教你你就会了。”

突然天地变色。

顷刻间满眼金黄。

乐无异兴奋地说了一句“来了！”

流动的云彩恰好挡住太阳，恰逢此时，天际喷出一道灿烂无比的霞光,一瞬间，整个天空都被染成了橙色和红色,天空还没来得及褪去的蓝成了淡紫色，整个天空都是缤纷的，恰似最鲜艳的水彩泼上去，却还没有彻底融合。

夏夷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突然身边的温度撤去，一道温暖的体温靠近他的背。他被一双温暖又干燥的大手捂住了双眼，指缝之中还漏出一点橙色的暖光。

他整个人被这种惊人的体温所镇住，背脊僵直着动也不动，似乎是除了母亲之外，再也没有人与他如此接近过。乐无异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可是因为耳朵也被他的手腕捂住，反而听得不甚清晰：“夷则，你看。”

他的十指如同花朵一样绽开，重新给予夏夷则光明之后，把他的视线固定在一个狭窄的角度，“这就是长焦的视觉，在这样相同色调的场景，容纳十种颜色就差不多啦。”

他的手心固定在夏夷则的脸颊上，触感细腻而清凉——他带着兴奋的语气，把手再打开一点：“这就是中段人像镜。”

视线被一点一点打开，眼睛里所容纳的色彩越来越多，晚霞从橙色满满褪成红色，而在一天的火烧云之中，又透着美丽优雅的紫和蓝，端的是绚烂无比。

乐无异最后松开了手，摁住夏夷则的肩膀往前一跃，两个人四目相对，他的双眼带着祈盼的神色直视夏夷则。

“夷则，你懂吗？”

 

懂吗？

他望着乐无异的眼睛，瞳仁的颜色似乎比晚霞更加温暖。

他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一切，还有刚刚从背后袭来强劲温暖的体温。

他的行为是无意无心的，自己却无法控制地往下坠去。

这是不应该的。

但是再欺骗自己又有什么用。

 

乐无异歪头看着那双极美的黑眼睛，似乎背后漫天的晚霞都被收在这双眼睛之中，倒让夏夷则这个人多了点颜色。而那双平时总是冷淡而凌冽的眼睛，此刻竟像泛着温柔的水光。

他退开两步，有点疑惑地喊他：“夷则？”

夏夷则深吸一口气，对着神祗降临一般的晚霞闭了闭眼睛。

再次睁开时，他的眼神变得坚定而无畏。

 

“无异。”他喊他的名字。

“我懂的。”

tbc

小彩蛋：

两人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到了酒店门口恰好遇到闻人羽。大姑娘看着两个男人狼狈的样子，惊讶地说道：“你们这是去干嘛了？”

夏夷则还没开口，乐无异很自然地说道：“做运动去了啊。”

就靠在走廊旁喝水的逸清噗的一下把水全部喷了出来。